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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世界一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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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头月

咄嗟岁月,

缅思难遏,

执念契阔。

写尽光阴,

倾情难诉,

伤心时节。

茕茕一路悲凄,

关河冷、清寒砭骨。

憔悴西山,

茔头草白,

残阳洇血。

每一家父母的世界在外人看来都是单调平淡的。这很好理解:平常人的一生大都没什么波澜壮阔,几乎都是循着大致相同的轨迹和模式缓缓流淌的无声细流,从出生到成长,从立业到成家,从抚育到赡养,等待老之将至,完成从自己啼哭开始,终结于后辈的涕泗滂沱里,托体山阿最终化作一抔碎朽融入到*土的生命轮回。但每一个个体也有着大异于旁人的独特,特别是在家人的眼里,都有着说不尽的复杂甚至多彩。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和进程中,循着偶然、更多的是必然的命运链条身不由己地往前走,透着机械式的无奈和宿命般的悲壮,让后代唏嘘感叹。

母亲走了快十年后,父亲也走了一年多了。见了与父母有关联的物件和人、甚至名字都会想到父母。睹物思人,睹人也思人,偶尔在梦里也会见到交织错杂在各个不同时段和不同事件中的父母,举止清晰却颜目模糊。

一诀无期的思念随着时光的流逝竟慢慢绵密起来,时时触动自己:应写写父母。老实说,作为儿子,对父母的记忆和印象固然深厚,感情浓深,但为文成章还是觉得缺少很多东西。一方面父母一生相当长的一个时间段对于我们来说能了解的几乎是空白,加上年代持续太久,他们说过的很多的人和事都湮灭不被记住了,另一方面,属纪作史为尊者讳的传统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还得顾忌仍然健在的当事人及其后代,甚至是亲戚姊妹的感受。

过去做谱纪事尚且三世不知,如今可以有较为详实的文字甚至影像具存,故草创为文以俟后代观,冀家族父母之事迹不被湮灭。

一年多的时间里,多方搜寻材料,努力钩沉父母的过往,仔细思考父母的人生轨迹与思想流变、心路历程,并努力将其与父母的形象连缀起来。曲笔也好,直书也罢,还是想尽可能在客观视角下还原真实的家族和父母的过往,让晚辈知晓。

父亲叫王勤云,亦名永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写作王勤耘,王青云,王清云,王庆云。

父亲的祖籍在山西省定襄县受禄乡(区)受禄村,现属忻州市。定襄从春秋后期属晋国管辖开始,历朝均设建制,除年到年与忻县短暂合并为忻定县旋即又分开外,几千年的名称都没有变过。受禄村在定襄县城西北不到二十公里处,但祖父年轻时就离开了那里,父亲也不在那里出生,没在那里生活过,所以对受禄村没有印象。

父亲曾说过,祖上属太原郡王家的一支,也算是望族,只是到了其祖父时代,也不过是个亦农亦商的小户人家了。

我的祖父王寿先生,字希堂,生于光绪末年,即年,年轻时就出了口外,大半辈子定居在丰镇隆盛庄。

隆盛庄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聚居,考古上属庙子沟文化圈,地处*旗海南岸、明长城三道边上重要的关隘威宁口。确切记载,明洪武二十九年(年),已有人由晋冀入此耕作屯田。到清乾隆十二年(年),被招垦种的一大批农民到此定居,至乾隆三十三年正式在此设庄,寓意兴隆昌盛,故取名“隆盛庄”。开荒拓垦引来了山西、陕西、河北、甘肃的大批移民至此谋划生业,一大批商人深入草原腹地贩买牛马羊驼、皮毛药材到此出售,后大滩、乌兰花及科布尔一带盛产的粮食也由此转运张家口、京津地区和大同太原,而草原上的牧民喇嘛去五台山朝拜往返是也皆在此打尖。作为当时塞北旱路的枢纽,嘉庆年间这里已是物阜人丰的大集镇了。光绪年间人口就达两万多,商号余家,有了钱庄、当铺及粮店、马车店、毛毯社、木业社等手工作坊和商户多处,蒙商也开了专做外蒙地区生意也叫拉骆驼走草地直至大库伦的行社。

就在这种背景下,祖父可能是投奔岳父,伴着淘金的人潮携妻带女进入了隆盛庄,由此开始了自己的商人生涯。祖父做的是皮毛生意,坐贾收皮毛再倒手给行商,也曾是古商道上小有名气的小老板。祖父骨子里大概就有晋商善贾的基因,加上勤奋,很快就在业内显露出头角,不久就在隆盛庄六街二十四巷中的小北街买了四合宅院。在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听父亲说起四合院南房茅厕的阴森恐怖,也说小时候逛四月初八北庙奶奶庙会和六月二十四南庙庙会所见的盛况,历数那时的繁荣热闹,物产丰盛,言语间充满了对那个时代的复杂情感。

清末民国初年的商人,祖父当是这种形象

我的手头没有祖父的一张照片,记得小时候见过带着瓜皮帽的祖父留影,可惜后来遗失了;祖母好像姓辛,连名讳都没有留下,只依稀记得父亲说过祖母也是隆盛庄家业颇大的商人家的闺秀,这一点大爷的后代也予以了佐证。

祖父和祖母共生育了父亲姊妹三人。

排行老大的是姑姑王玉珍,大父亲十几岁,在父亲两三岁时出嫁到了民国时属丰镇三区管辖的平地泉。姑父司锡林先生,当时在平地泉开书店文具店,后进入集宁印刷厂,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退休,两位老人都早已过世了。姑姑家的旧居和姑父所在的厂子九十年代初就成了楼房栉比的小区了,只是在记忆中还残存着独门小院油毡盖顶的一间房的凌乱。

姑姑姑父育有三个儿女。

长子司睿奇,曾在内蒙古储备物资管理局处子弟学校教书,七十年代末参加高考曾名列乌兰察布盟文科第二,据说因为已成家就到了当时的乌盟师范学校大专班,与后来乌兰察布教坛*坛上的一批大咖同窗;毕业后又回了处,当过学校领导,也做过行*工作,当过武美先生的手下。大表哥很有才,后来的乌兰察布师专(现集宁师院)很多老人都还记得他。我在读初中的时候暑假见过大表哥,也去过他家里,印象中是个面白谢顶矮短稍胖文质彬彬的藏书爱好者,说话文雅有度。表哥有一个女儿,据说在呼市,去年从集宁师范学院校庆办了解到,表哥因罹患恶疾已经在前几年过世了。

表姐司瑞英曾经在集宁毛巾厂工作,嫁给了原在乌盟晋剧团工作的天津知青。八十年代初,我曾去过表姐家,平生第一次自卑地见识了不知道怎操作的铜锅子煮羊肉片蘸麻酱酱豆腐,还知道了韭菜窜了苔捣烂也是美味,领略了卫嘴子姐夫的能说会道和举止得体。表姐后来随落实*策的姐夫回了天津。

二表哥司瑞新,我得在另外的专文中说了。

我的大爷王焕鳌先生

我的大爷王焕鳌长我父亲一岁,生于年4月。父亲出生时大爷仅仅一岁多,就被祖父母送回了老家定襄县受禄村由曾祖父曾祖母抚养,并在那里生长读书。大爷年毕业于忻县师范学校,先后在忻州金山铺村和定襄横山村任教,年离职回村务农,年5月8日病故;大娘姓岳,生于年,初小毕业后即务农,年6月病故。

大爷大娘育有五个子女,依次是王平礼、王平会、王平义三个哥哥和王春香、王二香两个妹妹。他们都接受过正规的高等中等教育,分布在上海、忻州本地及周边地区的企事业单位,事业有成,儿女们或工作或尚在读书,家家都日子美满。

父亲生于年,正是农历戊寅年,属虎,这是没有疑义的,但确切是哪月哪日却是个谜,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曾说过是年农历五月十三,按此推算就是年6月10日。在年1月柴沟堡师范读书的毕业登记表上和年初的《商都职员登记表》上都是年5月4日,而在年初的《张北职员登记表》上写的是年8月1日。年初,中央ZZB要求教师按干部序列填写《干部履历表》,父亲填的是年8月13日。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估计是过去农历记日,后来又混着使用公历,加上很早就缺少父母的口口相传,所以连父亲自己也记得混乱了。在户口记载比较随便甚至没有的年代,变更也是常有的事情,直到身份证出现出生年月日才被最终固定下来。现存的父亲户口本和身份证显示的出生月日是4月11日,当是农历。因为年5月10日,我曾和妻子带着女儿到集宁给父亲过六十岁生日,可见父亲最终也是认定了生日是公元年5月10日。

父亲出生时正是祖父事业的鼎盛时期,祖父整日忙于业务应酬,祖母在坐月子前就把大爷送回了受禄村,坐月子后很快就给父亲雇了个奶妈,自己则忙于交际打牌抽大烟。祖父那时候很富有。我十来岁时,家里还有一个璧上印着祖父“王希堂”名讳和篆文印章图案的专门定做的瓷杯,足可窥见当时祖父家境的富足。父亲后来经常说他到了祖父的柜上就抓一把铜钱,半夜常能听到祖父摆弄洋钱哗啦哗啦的声响,看见过祖父把一卷卷麻纸卷着的大洋垛在柜子里。对于一个处在庭院深深的环境的孩子来说,物质的丰裕其实很难吸引他,在如巴金先生笔下的朱门重檐的阴暗中,遮掩着一个孩子没有父母怀抱温暖的无边的冷寂和落寞。习以为常的优渥抵消不了一个孩子对父母怀抱的期待和渴望,只有时常惜怜他的人才可能让父亲亲近,故此父亲对奶妈一家充满了深深的依恋。从一岁到五岁,父亲不屑于家里的雕梁彩檐锦衣玉食,经常是在瓮牖绳枢的奶妈家,宁肯吃树叶菜团子饭也不愿意回去,甚至长时间住在奶妈家,整天缠着当长工的奶父和两个奶哥哥。

初读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就联想起了父亲,理解了他对奶妈“以养育了我而养育她的家”的感激和同情。奶妈与我祖父母之间不属一个阶层,根本就是金钱雇佣关系,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对父亲的关爱,她把家的温馨给了父亲。可以说,奶妈给与父亲的不仅仅是乳汁,更有质朴、自然而又浓烈的母性关爱,让父亲在那个冷漠的世界里感受到了真情和温暖,也直接影响了父亲后来三观的形成。年,父亲在商都读初师的暑假期间,曾专程回隆盛庄看望了奶妈和两个奶哥哥。那时,奶父因贫困操劳已经去世多年了,两个奶哥哥都分了田成了家有了子女,还盖了新房子,见了父亲大家都哭了。父亲跟着奶妈连着吃了好几顿白面,让他欣慰又记忆深刻。我六七岁开始就记住了父亲经常回忆和念叨奶妈奶哥哥。

父亲的童年其实很可怜,有被骄纵的公子哥的戾气,却或缺了平常孩子应有的亲情熏染。在缺乏父母呵护体恤的孤独氛围里,看着奶妈一家的境况,从懂事起就产生了对家庭、社会的不屑甚至痛恨,而在后来贫困的境遇里却又怀念和留恋那个时候物质生活的优越。这种矛盾的际遇深刻影响了父亲的性情,使得父亲后来对社会,对人事都经常产生某种下意识的防范性逆反,往往自以为是,在行为观念和价值取向上深刻地影响了自己的一生。

大约父亲五岁的时候,祖母在病痛和鸦片熏耗的羸弱中终于灭了烟灯,扔掉烟枪撒手走了。后来,父亲说起祖母都是不动声色,情如古井,丝毫看不出有牵念,足见在父亲心中其生母更像是一个符号,几乎没有母子间的惯常之情。想想也是,一个从襁褓到垂髫不常在母亲怀抱里和身边成长,不逮懂事母亲就永远离去了的孩子能对母亲有多少留恋呢?

许是祖母去世后的第二或第三年,仅比我姑姑大一岁的杨淑珍奶奶进了祖父家门成了父亲的继母。那样一个年代,虽然经过祖母的折腾也受战乱的影响,祖父的事业和家境已大不如前,但还是瘦了的骆驼,正值壮年的祖父续弦也似在情理之中,既有个人生活和家庭的需求,也有商人同侪和风俗习气的推动。

杨奶奶的父亲杨时林先生当时在隆盛庄开了一家小文具店,杨淑珍奶奶自是衣食无忧的小家碧玉,却以待字闺中的姑娘身份委身于长其十几岁的祖父,且进门就得面对已稍懂人事性情狷急的父亲,不能不说是怀着极大的勇气。可能是父母之命难违,也可能是祖父的魅力和余力尚存的家境,总之,在父亲初识时事的时候,杨奶奶走进了父亲的生活,也开始了母子二人若即若离、难缠难解的多半生纠结。从父亲六岁杨奶奶进了祖父家门,到父亲八岁入私塾为止的近三年时间里,母子二人居家如何相处已经不可考了,事件和细节更是无从说起,父亲也是记忆不详且语焉模糊。可以肯定的是,母子的磨合一定是异常艰难,充满了纷争和纠葛,这一时期父亲大概是动辄就去了奶妈家死活不愿回去,与奶妈一家变得愈发亲近了。

可以想象,杨奶奶从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一下子作了继母,面对从小就桀骜有加的六七岁孩子肯定有点无所适从,断然少不了尴尬和不知所措,也会在祖父的默许下对父亲有管教和训斥行为,而父亲因为有被亲生母亲疏远的积怨和对后妈的天然排斥,很可能也受外界世俗舆论和奶妈一家某些说辞的影响,与杨奶奶的相处肯定是紧张的。这种家庭矛盾外人很难弄清楚,也不知就里更难以评判。其实,如无数个或历史或现实中类似的家庭一样,继母难当,既有习俗的无端猜测和诟病,也有人性好恶和血缘因素的本能使然;而继子在舆论的影响下往往也抱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在下意识甚至是想象中故意制造出隔膜和间离。很难说谁有过谁之过,能处好是极端的例外,不能好好相处倒是常见。

祖父去世的时候我不到两岁,对奶奶已无记忆。八十年代初期,我又见过杨奶奶。老人慈祥仁厚,面对一别二十年的永鳌的儿子,在长叹不已后背着家人流了泪。后来,我母亲和妹妹也去见过老人,受到过热情推心的招待。这是杨奶奶自年祖父去世改醮后又一次见她继子的家人。也许有对年轻时蹉跎人生的伤感,也许有对岁月不再人生易老的嗟叹,临别时老人对我说的“人老了都能放下,你们常来吧”的话永远留在了心底。后来常想,这个“你们”肯定也包括父亲,只是我和父亲说起时,父亲却不动声色未置可否。个性有点执拗的父亲究竟是羞愧难当还是与继母积怨太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从年起,母子至死都是隔如参商,多少往事和情绪也已深深埋在岁月的厚土中了……

食(上)

食(中)

食(下A)

食(下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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