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旧城区一个名叫西南园的巷子里，这是条老巷，早些年间，巷子往南就是菜园子地。土板墙围着的地里，种植着西红柿、茄子、辣椒。我最喜欢站在土板墙的豁口处，看春夏之间，那一块一块田地里生长的菠菜。菠菜属细菜，感觉很水嫩，于是就显出一种娇贵样；纤细的杆，抑展着油绿的叶片儿，叶片儿齐察猴地像互相牵拉着，把泥土地都遮住了。那绿深如无穷之境。有雨的时候，听着雨“嘭嘭”地滴落在菠菜地里，仿佛自己也在淋浴，说不出的惬意。于是那雨也像带着一种绿颜色，很有中国水墨的灵动简远。
隔着西院墙是一个车马大店，叫跌卜店，不知为啥叫这个名字。夏天里特别是欲雨的时候，风里便飘荡着一股股的马粪味。店的西边是一处四周围由院墙和房舍团围起来的广场，过去的人们叫“乱坟滩”。打我记事起，这偌大的*土细沙地面平整而空旷的地方，有时开运动会，有时开大会；有时外地来玩杂技的，在广场搭个棚，在里面表演。晚秋时节，广场里的低洼处蓄一潭潭雨水，清澈透亮，映着蓝天白云；有时泊几片泛*或泛红的落叶，如淡淡的风景画。沿广场边的那些墙根屋后，总湿漉漉的生长着纤瘦的“蚊蚊草”，那细碎而散乱的小穗头在风里摇摆着，一股植物的味儿和津津的凉让人感到仿佛是野外。其实这些地方是老丰镇城的中间地带。“乱坟滩”隔一条小巷往西就是电影院，电影院正对着城里的十字街，往南出南栅子就是火车站。铁轨的西边便是旷野地，有一些零乱的屋子，土坯土墙，一副临时性暂住的样子。再往西便是漫漫的野地，空旷而辽远。
这些关于老县城的街巷记忆，关联着的是童年时光的点滴，偶尔一声熟悉的称呼，一次久违的邂近，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一堵处处留痕的老墙……使我的心沉浸在说不出又道不明的牵念里。日子是一天一天地过，无论在阳光里、风雨中，穿越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彼时的街巷被时光打磨着，透射着簇新的气息；此时的高楼、商铺同样在经年的光阴里会被打磨成绣迹斑斑的旧色。在繁华与暗哑中起落无常，重新修建一片簇新的城街巷，也是许多古镇老城皆为渴望的方向。
老城古镇早些年的模样，已渐行渐远，终从人们的视线里淡出。在街口在巷尾一种陌生而崭新的路道和楼宇，以及传出的喧哗市声，给人一种措手不及，惊讶于变迁的迅猛和取而代之的无情。因此，穿越城市也就是历阅沧海变桑田的经过。这种穿越如穿越时光的隧道，倾听它古老而悠远的有关乡邻和乡情的故事。那随意的一处景致，定格在记忆里的是古朴风韵的旧画。而眼前每日一一过的街市风景，仍能人触摸出过去的心跳，那斑驳的木门里住着怎样的人家，悠悠时光里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于是许多的梦都在穿越中醒来。
重复看固定的路线，每日里的往返，久而久之就有了一种熟视无睹的厌烦。正如一首歌中唱道：每日早上打工去。出院门向北出小巷，西拐；医院电影院北拐：十字大街西拐，直通通的马路上，经过有名或没名的商店，过市宾馆清真寺，钻过北桥洞，经过晶鼎酒店，往西一路通行。路过电信大楼、地税局、北光公司、久福小区，再往西，经土地局供电局、武装部财*局到达**大楼。这些列举的机关单位就是一路上颇为有名的地儿。这些地儿“侵占”着过去漠荒的大西滩，使亘古荒凉的地方有了人迹市声。约40分钟的上班路途，让我陡升一种自豪感。故乡的扩张，由东向西旧城在铁道东新区在铁路西，新旧城像两幅画，一幅是落满尘埃的有点硬色的写意画，悠然的散发着久年的烟火人家的劲道；一幅是仍在滴沥着彩墨的水粉画，浓郁地展示着新市井与时俱进的线与条，染与洇的光斑。
城西的铁道外，是儿时感到极远的地界。从马桥街往西去，蓝砖、圆瓦房对峙的街道是石头铺面，一溜溜两旁便是*沙土，雨雪的天气，就是乌青泥泞。大西社的蔬菜地也围在土板墙里。钻过南北走向的单线铁轨眼前便是平阔的大西滩野草丛生，水迹斑点；大白菜与谷子地铺展而去。再往西便是郊野了。这城与郊的地界正是晶鼎酒店这块儿。如今则是市声喧闹，高楼林立，马路宽展，路树荣枯车如鱼穿，人似蚊行……一切的景致哪会让人想到远年的荒漠和寂静呢?
对城市的期许和感念，是每个人心中共有的一种愿望。穿越在城市的大街小卷，对每处拐角的斜坡，每处路段的长短，都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一般。虽然这个城市没有可载入史册的古迹名宅，也没有历久弥新的惊世骇俗的典故传人。老城区的建城历史也仅有多年，留下的早期建筑并没有奇特和经典之作，但是曾经的街头卷尾则有一种淡淡的烽火故事和族人世家的兴衰历史。旧城许多地方现在也是楼房幢，虽然这楼千面一孔，板板正正如搭建的积木，可总也是楼。楼的出现化着大杂院那样的平民气息，也正蚕食着质朴井市那样的零碎日月里的笑怒骂。几多的不适让人们画地为牢，彼此隔阂，但总还有着相同的音调和的本性再现着当地人的习俗。于是游历在这城市的每一处角落，总还是能拉许多月现片，这些残片就是一种不可也不能丢失的本性，这种本性的汇果就是一个城市的脉道。
站在办公室八楼的东窗，望着洒满西斜太阳光芒的城郭，心里动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谁曾想数十年的光阴，让寂寞荒凉之地变得高楼林立，马路纵横。人夜那灿烂的灯光，辉映着繁华和喧嚣。面对日新月异的故乡，总还是惊喜多于缅怀。追忆往事，往事已随轻风远去。珍惜现在，现在又令人心存感怀。
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色，还有不同视角的观望，就是一种对城市不同的感观。画图是流动的，虽然闪现的仍是熟稔的景致，可是在穿越中，心情则是主宰一切色彩、声响以及所经之处“留踪感怀”的关键。从喧嚣和浮华中抽出身来，放慢节奏，寻找内心深处的诗意，多一些对生活的体味和感悟，这是我每天行程的主题。
穿越一座城市，感觉就是在历阅城市的变迁，人文的脉动。也在渐渐变老的心态上，寻找一种对生活的激情，对世态的辨别，以及为自己的故事和城市的故事添加一些风花雪月的细节。城市是背景，故事的起落就是生活的细节。
每天基本总是背驮朝阳，向着西方行走。望那远山蓝天白云，还有笔直的长路，思绪飞翔，臆念丛生。偶尔兴致来了，哼唱一支歌。傍晩，仍是背驮夕阳，向东行走，看着楼宇房舍道树，还有城市上空的飞鸽，想家的温暖，想友情的真伪。偶尔突发奇想，放一路“飚车”。其实在这往返之间，总会感恩一切。对这座养育的城市，对自己的亲人。穿街入巷中，熟人，陌生人已不重要，匆匆掠过的人都是在这城市打拼的“原乡人”，又何必苛求所谓的知己呢?有时知己也宛若五彩霓虹点缀的楼角，卸去装饰，便是冰冷坚硬的墙面。不如和不相熟的人搭腔，不关痛痒的问候是不用设防也不求回报和索取。如淡淡的清风掠过，只感受当下，没必要收存回味。这是一种简洁，是一种偶得，心灵再也无需承受之重。
城里不知季节变幻。逆风而行，冒雨而走，迎雪独游，还是踏着落叶结伴往返，在这座城市里，总有许多人每日重复着固定的线路，在家与单位间穿梭，这就是生活。
作者：丰建国，丰镇人，供职于丰镇市文联，《丰镇文艺》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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